迄今為止,奧斯卡獎歷史上,頒獎典禮上的意外極少有哪一次引發的震撼超過1973年那場風波 ——馬龍·白蘭度(Marlon Brando)委託美國原住民活動家薩欽·小羽毛(Sacheen Littlefeather,又譯薩欽·利特爾費瑟)替自己上台解釋他為什麼拒絕領獎。克里斯蒂娜·紐蘭(Christina Newland)反思了這次抵制領獎風波。

提到跟奧斯卡獎相關的爭議時,你會想到什麼?2017年那次意外失誤 —— 當時沃倫·比蒂(Warren Beatty)錯誤地宣佈《愛樂之城》(La La Land)而不是《月光》(Moonlight)為最佳影片,後來不得不糾正?1974年一個獲獎者裸奔上台,還有主持人戴維·尼文(David Niven)一本正經的打趣?或者是去年世界各地都聽到的威爾·史密斯扇出的那個響亮的耳光?

雖然這些都盡人皆知,但都不及 1973 年 3 月 27 日晚上在第 45 屆奧斯卡金像獎頒獎儀式上的突發事件引發的嘩然。簡而言之,那件事可以用一個名字來概括:薩欽·小羽毛。

當這位時年26歲的美國原住民活動家上台宣佈,因在《教父》中的出色表演而獲最佳男主角獎的馬龍·白蘭度拒絕領獎時,似乎一切都亂套了。無休止的謠言、叱責、花邊軼事和誇大其詞不斷見諸媒體,迄今已有半個世紀。也許,回顧這件事最好從無可爭辯的事情開始:那天晚上的電視轉播。

「大家好,我叫薩欽·小羽毛,」這位年輕女子揮手回絕了羅傑·摩爾(Roger Moore)和麗芙·烏曼(Liv Ullmann)試圖遞給她的小金像後自報家門。「我是阿帕契人,是全美原住民理事會主席。今晚我是馬龍·白蘭度的代表,他讓我告訴你們……很遺憾,他不能接受這個非常慷慨的獎項。」

「他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當今電影行業,以及電視台重播的電影對待美國印第安人的不公,還有及最近在傷膝谷發生的那些事。此時此刻,我真心希望沒有打擾到這個美好的夜晚,也祈願將來我們的心願和看法能獲得愛意和寬容的對待。我代表馬龍·白蘭度謝謝大家。」

1973年奧斯卡獎最佳男主角獎得主馬龍·白蘭度拒絕領獎,代替他上台解釋的"小羽毛"是美國印第安人 

Getty Images
1973年奧斯卡獎最佳男主角獎得主馬龍·白蘭度拒絕領獎,代替他上台解釋的「小羽毛」是美國印第安人

「激進時尚」

今天,人們可能很難真正理解那一刻對當時在現場和家裏電視機前的8500萬觀眾來說多麼令人震驚:到YouTube上看視頻,你可以聽到人們大喘氣和噓聲。相形之下,過去幾十年來電影明星在這樣的場合發表政治聲明,或者演藝圈的某人在頒獎典禮演講中表達尖銳的行動主義言論,都變得不那麼令人震驚了:從蘇珊·薩蘭登(Susan Sarandon)到肖恩·潘(Sean Penn),每個人都做了這樣的事,從戰爭到LGBTQ權利,等等。

但正是在70年代,所謂的「激進時尚」(Radical Chic) 開始盛行——湯姆·沃爾夫(Tom Wolfe)1970年在《紐約雜誌》(New York Magazine)上發表的《激進時尚:萊尼的派對》(Radical Chic: That Party at Lenny’s)一文中提出的一個專用詞,特指通過社會名流推動的、光彩炫目的某種左派政治行動或言論潮流。

簡·方達(Jane Fonda)可能帶著她傳奇般的反戰立場站在那個時刻的最前沿,但任何貼上那個標籤的行動注定會在好萊塢造成分裂,因為當時的好萊塢與20世紀初創建它的退伍軍人關係仍很密切。

因此,你可以在1973年的那個晚上在人群中聽到不同的反應:一些熱烈的掌聲,一些嘆惜和噓聲。克林特·伊斯特伍德(Clint Eastwood)在領獎台上跟隨小羽毛(Little Feather)頒發最佳影片獎時嘲笑她,說:「我不知道我是否應該代表歷年來在約翰·福特西部片中被槍殺的所有牛仔頒發這個獎項」。

同樣重要的是,小羽毛所屬的美國印第安人運動 —— 這個民權組織於1968年成立,在奧斯卡歷史上這個令人難忘的時刻之前短短幾年—— 在1973年是個熱門話題。正如小羽毛所說的,奧斯卡頒獎儀式舉行時,正值南達科他州傷膝谷那次將持續三個月的佔領和圍困。頒獎禮播出時,美國原住民活動家和美國警察之間的這種對峙看來不堪一擊,注定會以暴力告終。在這種背景下,不出意料,第二天頭條新聞做出了聲勢浩大、下意識的反應。《好萊塢報道》發表了一篇譴責白蘭度的社論;《教父》製片人羅伯特·埃文斯(Robert Evans)發聲支持這位演員。

這種分歧不可避免地引發了更多有關小羽毛如何冒犯電影老前輩的故事:這樣,爭議的分支已經進入好萊塢傳說,甚至有自己的整個有爭議的生活。小羽毛自己經常反覆講述的故事版本是這樣的:那天晚上,正在後台的約翰·韋恩(John Wayne) —— 就像這位影星一樣,他扮演的標誌性牛仔角色對銀幕上死去的美洲原住民負有責任 —— 他想衝上舞台,也可能試圖毆打台上的這位年輕女子。按照這個版本,當時需要六名保安人員一起出手才阻止了他。

不過,電影歷史學家和評論家法蘭·尼姆(Farran Nehme)最近寫了一篇基於深入研究的文章,揭穿了她認為是杜撰的故事,證明了聽起來真實的東西和事實混為一談是多麼容易。儘管韋恩並不是自由主義價值觀或種族寬容的化身,但身患絕症、氣質平和的韋恩當時還在大手術後的恢復期,那時試圖對某人進行人身攻擊的可能性似乎不大,至少不太可能。

馬龍·白蘭度在1954年奧斯卡獲獎影片中扮演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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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龍·白蘭度在《教父》中的出色表演為他贏得奧斯卡最佳男主角獎,他拒絕接受

根據小羽毛說法,她在餘生和職業生涯的大部分時間裏都感到自己的言論受到騷擾和歧視,宣稱自己實際上被娛樂業列入黑名單。到70年代末,在《免費贈品與豆子》等少數幾部電影以及幾集《花花公子》中露面之後,她可能擁有的任何演藝事業似乎都已消失殆盡。

2022年年6月,美國電影藝術與科學學院向小羽毛正式道歉,隨後,在10月份她去世前一個月左右,又與這位活動家舉行了「對話,治癒和慶祝之夜」。小羽毛享年75歲。毫無疑問,那是個遲來的道歉。

故事的轉折

令事情更複雜的是,小羽毛的亞基人和阿帕契人原住民背景多年來一直受到質疑,最近一次是在《舊金山紀事報》一篇文章中。如果此文可信,那麼小羽毛和她那晚在舞台上現身就涉及深層次的種族和倫理問題。如果小羽毛真的是「假裝的印第安人」(Pretendian),就像那些謊稱自己是美洲原住民的人有時被稱為的那樣,那可能會使那個姿態的真誠性變得複雜,並引發對白蘭度選擇她作為代言人的這件事應該如何判斷的問題。

然而,真相至今仍然模糊不清:這篇文章的作者傑奎琳·基勒(Jacqueline Keeler)在她搜集素材核查事實過程中受到了美洲原住民社區的挑戰,這使得確定小羽毛的精神遺產成為一個模糊的命題。

聖丹斯學院土著項目主任亞當·皮龍(Adam Piron)表示:「對我來說,這在某種程度上根本不是一個問題。無論她是否在自己聲稱的部落登記在冊,她顯然得到了我們許多社區領袖的認可,他們都知道這些指控。白蘭度和奧斯卡頒獎典禮的事在現實世界中產生了如此可以衡量的影響:你可以評估她[打破][媒體]禁言[美國司法部禁止媒體接近傷膝谷],以及那個可見度很高的行動如何開始改變有關美洲原住民的政策和立法。」

考慮到小羽毛那天晚上不被允許全文誦讀白蘭度的聲明,但後來完整的文本還是給了媒體,似乎很難看不到問題的核心:

「我不希望冒犯或削弱今晚出席典禮者的重要性,」 白蘭度的聲明說。「也許此時此刻,你在對自己說,這到底和奧斯卡金像獎有什麼關係?[…]電影業對貶低印第安人這件事需要承擔跟任何人同樣的責任。當印第安兒童看電視、看電影時,當看到他們的種族被描繪成電影中的樣子時,他們的心靈會以我們永遠無法知道的方式受到傷害。如果我們無法守護自己的兄弟,至少讓我們不要成為他的劊子手。」

史密斯早前因為克里斯‧洛克,就自己的太太賈達的脫髮開了個玩笑後,上台掌摑對方。 

Reuters
2022年奧斯卡頒獎禮上,史密斯因為克里斯‧洛克就他的太太賈達的脫髮開了個玩笑後,上台掌摑對方。

從根本上說,對小羽毛遺產的質疑並沒有減弱她傳達的信息,以及,推而廣之,白蘭度爭取讓人們意識到美洲原住民的困境,以及多年來以羞辱和徹頭徹尾的種族主義方式刻畫的他們的銀幕形象。

「我認為應該由原住民自己來決定他們對小羽毛遺產的看法,」 皮龍說。「但她的行為和白蘭度允許她的事業平台使得這件事產生了可以評估的影響。[…]這是一項更大努力的一部分,為接下來的一切奠定了基礎——原住民社區的行動提升了,非原住民社區對我們的權利有了更多的認識,圍繞從法律角度增強對原住民主權的承認的聯邦政策有所改變 —— 以前美國政府的政策本質上是希望消除原住民身份認同,這樣他就單純只是一個美國人。」

白蘭度是一位傑出的演員和民權運動的不懈支持者,參加過 1963 年的華盛頓大遊行。不可否認,他就兒童、電影和代表性問題發出呼籲時,他心之所屬落在正確的地方,而且是個非常現代的地方。正如皮龍指出的那樣,他和小羽毛選擇的行動產生了許多原住民社區以外的人可能沒有意識到的變化。「那就像扭轉了媒體封殺、對正在發生的事情的抹殺的趨勢;人們(對現實)視而不見,但現在被迫正視。」

也許,出席好萊塢最特殊、最著名的活動之一的幾百名賓客的行為似乎屬於膚淺的名人八卦或小報素材,但顯然,這種奧斯卡風波揭示的往往比表面看來更多。

考慮到觀眾習慣於將價值觀和特質投射到電影明星身上,這麼說是有道理的。因此,正如威爾·史密斯/克里斯·洛克(Will Smith/Chris Rock)事件引發了一場關於種族動態、演藝圈勢力、美的標凖和暴力可接受性的討論一樣,白蘭度/小羽毛事件也成為對名人行動主義、影視業政治分歧以及在這樣一個平台發表聲明的現實效力的試金石。多年來,這類獎項爭議已被證明是我們文化和整個社會中最具傷害力、最具挑釁性的話題的可靠風向標,儘管通常來自左翼。

讓我們盯緊了 2023 年奧斯卡獎,看看它是否能夠被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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